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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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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府的外書房很大,陳設內斂樸拙,紫檀木打造的一整面墻的大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。

書房東側有扇未關的門,門上掛著一張繡花布簾擋住了衛顏探究的視線。

“世子爺,好久不見。”衛顏收斂心神,打了一躬。

數月不見,端木長安長高不少,但其臉色蒼白,眉眼間略有蕭瑟之意,想來還未從喪妻的悲痛中走出來。

端木長安在待客區的首座坐下,指了指次座。

衛顏謝座。

小廝上了茶水,端木長安瞧著手裏的杯子忽然入了神,久久沒有說話。

屋子裏靜得只有茶杯蓋磕碰茶杯的聲音。

衛顏是個沈住氣的,他不說,她便悶著,至於尷尬不尷尬,那不是她應該考慮的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端木長安終於長嘆一聲,說道:“你提醒過內子,內子卻沒有聽,最終釀成了遺憾……但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你。”

衛顏無語,不過是私下聊了兩句,怎麽就到他耳朵裏了?而且,什麽叫“但不管怎樣”?跟她有什麽關系?

“世子爺節哀。”她幹巴巴地勸了句,靜候下文。

端木長安沒有回答。

又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,他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。

衛顏有些奇怪,既然什麽都不想說,那找她來做什麽?

她皺了皺眉,難道是為了歷縣的事?或許,她不該表現得太沈著吧。

亡羊補牢猶未為晚。

“世子爺叫民女過來,就是因為民女提醒過世子妃嗎?”衛顏腳下不安地蹭了蹭,垂下頭,說道:“當時……也容不得民女說太多,而且世子妃她說……”

“人各有命,怪不得你。你已經盡到你的責任了,我叫你來只想謝謝你。”端木長安打斷衛顏的話,把手裏的茶杯放到高幾上,“你父親中了秀才,我還沒恭喜過,怎麽樣,衛三叔今年秋試下場嗎?”說完,他看了看候在一旁小廝。

那小廝趕忙上前,給端木長安和衛顏續了茶水。

“多謝世子爺垂詢,我爹打算下場試試深淺。”衛顏確實渴了,捏起小小的青花瓷杯,一仰脖子,又幹了一杯。

她的手指纖長有力,指尖稍顯粗糙,但明顯沒有辛苦勞作或者舞刀弄槍的痕跡。

“唔。”端木長安的視線在衛顏的手上掃視兩遍,又道,“秦在和徐飛呢?”

“他們還小,過兩年再說。”

“唔……明日我送長寧回書院,你通知他們,晚上見一面。”

“好,去我家吧,我讓我娘做幾個菜。”

“不必麻煩,我讓人定地方。”端木長安擺了擺手,“聽說徐飛的母親和妹妹被大真國士兵所傷,傷勢不要緊吧。”

衛顏心裏一跳,“還好,這還得多謝世子爺,若非大軍及時趕到,死的人會更多。”

“不必謝我,你們應該謝那個無名英雄,若不是她,歷縣的戰事不會結束得那麽快,朝廷已經下旨,不但要嘉獎此人,還要賞紋銀萬兩。”

端木長安把玩著手裏的茶杯,但餘光始終落在衛顏臉上,只要她有一絲慌亂或者自得,他的猜測就會落到實處。

按說,他頭上一句腳上一句,說起這件事時既不突兀,又出其不意,只要衛顏在情緒上稍有不穩,就會被人看出來——司馬衍帶在身邊的那位幕僚對察言觀色最為在行。

但衛顏是誰?

她是末世裏生存過十年的人,“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”這種鎮定對她來說是基本素質。

“萬兩啊!”衛顏艷羨地感嘆了一聲,遺憾地說道:“可惜了,好可惜呀。聽人說,那是土地爺顯靈了!世子爺,你說周大人會不會重修小廟子?”

“不是土地爺,那人下城墻時被人看到了。”端木長安直視著衛顏的眼睛。

“哦?”衛顏做出更驚訝狀,“那他豈不是發財了?找到那人了嗎?”

她眼神明亮,灼灼有光,就像一只聞到了魚腥味的小貍貓,有股子野勁,但又讓人覺得可愛有趣。

“已經畫了像,應該快了。”端木長安說道。

衛顏嘆息一聲,“真不是土地爺啊。我爹說得對,傳說果然都是騙人的。”

端木長安從衛顏的言談舉止中看不出任何端倪,只好起了身,親自書案上取來兩盒毛筆,說道:“宣城紫毫,送給衛姑娘和乃弟的。”

這就是試探結束的意思了。

衛顏收下回禮,告辭離開。

書房的門剛關上,司馬衍便負著手從內室走了出來,隨意地選張椅子坐了,翹起二郎腿,說道:“這小丫頭天真自然,沒有破綻。”

端木長安在他旁邊坐下,說道:“此女一定不簡單。”

“何以見得?沒有證據,只憑三個巧合?”司馬衍攤了攤手表示不理解。

第一個巧合是衛顏恰巧救下端木長安,衛家攀上鎮北候府;第二個巧合是魏學政被人刺殺後,衛顏三名親人在院試中得利;第三個巧合便是歷縣的土地爺顯靈事件了,衛顏恰巧回鄉,而且當夜去了李家堡。

三件事一件比一件難度高,司馬衍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鄉下丫頭哪來的那麽大能耐,所以,必須且只能歸結於巧合。

“明天吧,我會想辦法證實的。”端木長安說道。

“哦?你說說看。”司馬衍很感興趣。

端木長安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。

司馬衍哈哈大笑,碧綠的扳指拍在椅子扶手上啪啪作響,“好,這主意不錯,應該能有些作用。沒想到,喜歡陽謀的人一旦陰謀起來也很可怕嘛。”

端木長安面無表情、毫無愧疚地接受了表揚。他是名武將,最喜神兵利器,提高軍隊的整體實力更是他畢生的追求。

司馬衍又道:“我倒是覺得這小丫頭不錯,比閨閣女子多了一股子爽利勁兒,正合適陪你在遼西府呆著。她十三了吧,過兩年想法子擡進來怎麽樣?”

“那丫頭雖然狠,人卻不壞,把外人變成自己人,那些秘密豈不是任你予取予奪?”

端木長安搖搖頭,道:“衛三已經訂了口頭婚事,君子不奪人所好。”

“誒呦,你小子還真想過啊,什麽時候動的凡心,快說說看?”司馬衍打趣道。

端木長安閉緊了嘴巴。

“一說起女人你就慫。”司馬衍恨鐵不成鋼地一拍桌子,“我看你明兒就把意思透露透露,讓她爹想法子把那小子打發了,省得夜長夢多。”

“別跟我似的,煮熟的鴨子也能飛了。”司馬衍一說起衛藍,心裏就覺得有些遺憾,“不過……”

“什麽?”端木長安見司馬衍表情怪異地看著自己,不由主動追問一句。

司馬衍皺了皺眉,到底下了決心,說道:“不如你娶了衛藍怎樣?”

“你想拉攏衛國公?”端木長安問道。

“罷了,那丫頭出身不行,當我沒說。”司馬衍忙道,他父王已經占據上風,形式大好,沒必要再犧牲兄弟的婚姻。

“以她那身份,側妃的位置也是她的大造化了。”端木長安說道。

司馬衍搖了搖頭,“罷了,衛國公忠於皇上,直臣也,他必定百般阻撓,沒必要為了個丫頭與他大動幹戈。”

端木長安緊繃的唇角松了松,說道:“宋家那邊,我應承了三年,三年後再說吧。”

宋氏死後被他取子壞了屍身,他主動為宋氏守三年是應該應分的。

司馬衍重重地拍拍端木長安的手臂,“你太重情,也好,也不好。”

端木長安沈聲道:“三爺,那可是我一起長大的表妹。”

司馬衍頷了頷首,表示明白,自覺地轉了別的話題。

但端木長安卻陷入了思考,他想,以衛顏的性格做不了妾氏,但以衛藍如今的身份卻可以做一做繼室。

他一想起衛藍哭著叫著沖進產房,說孩子還有救,以及幫他把孩子從母體裏分離出來,拍打孩子屁股的情景,他心中就滿滿的都是感激。

他欣賞強勢的衛顏,但喜歡的類型卻是衛藍那種柔中帶剛的好姑娘。

如果必須娶一個,他傾向於衛藍。

他看得出來,衛藍也是喜歡他的,早在李家村時就開始了,而衛顏的眼裏從始至終都只有秦在一個。

……

衛顏離開謝府,找兩個大木匠談了談,把裝修的事定下了,見時間還趕趟兒,就去了趟銀樓一條街,裕華街。

二伯娘李氏帶的玉鐲子著實美,徐氏艷羨地誇了好幾次。

既然她不肯要那只羊脂玉鐲,就只能買新的了。

衛顏不耐煩來回比較,聽說裕華銀樓是省城最大最好最全的一家,她想過去看看,有合適的買了便是。

“小顏?”她剛要找個合適的停車位停車,就聽見有人叫了一聲。

衛顏往聲音來處一看,便見大丫和衛藍從裕華銀樓裏走了出來。二人衣著華美,身後還跟著兩個容貌妍麗的大丫鬟,果真有些國公府表小姐的派頭了。

她把車停下,笑著說道:“大姐二姐要買首飾嗎?”

大丫姿態驕矜地摸了摸頭上金鑲玉的步搖,“是啊,買了幾套首飾,這就回去了,三……妹也來逛逛?”

“嗯,買點東西。”衛顏道。

“呀,這條街上的東西可不便宜。”大丫知道衛顏能賺錢,但她不覺得衛顏能賺出在這條街上買首飾的錢。

“姐,咱家衛顏可是小富婆了呢。”衛藍拍了大丫一下,示意她不要亂說,隨即從丫鬟抱著的小包中取出一只小木盒,笑著說道:“三妹,二姐剛剛也給你挑了幾樣,一只簪子,兩副耳環,還有三朵珠花,你要是喜歡就正好不用逛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衛顏不好意思拿。

“都是自家姐妹,拿著吧,你應得的。”衛藍拉過衛顏的手,把盒子塞進她手裏。

衛顏笑了笑,你算計我,我算計你,連朋友都算不上,還真不是什麽應得的。

也罷,到時候回禮就是了。

把姐妹倆送走,衛顏找地方把騾車停了,進了裕華。

裕華銀樓確實很大,首飾高端大氣,款式和質量並不比她群裏賣的首飾差,她大致看看,便去了賣耳飾的櫃臺,挑了一副設計獨特的金葫蘆耳環買下。

店夥計用一只比蘋果還小的黑色描金小漆盒把耳環裝起來,恭恭敬敬地交給了衛顏。

衛顏接過來一看,登時有些發呆,她終於知道這家店的東西為何如此之貴了。

——這包裝也太漂亮太講究了吧。

“你左手那只盒子是對面翠華閣的,他們一般用來裝老款優惠的首飾,我們鋪子只用這種漆盒。”那夥計見衛顏比較手裏的兩只盒子,趕忙解釋了一句。

衛顏“噗嗤”一聲笑了,自語道:“好吧,既是如此,回禮的事還是算了吧。”

她又看了看漆盒,凝神進了群界面,在幾家賣漆器的鋪子裏翻了翻,最後得出一個結論:她手裏的這家是做得最好的,材質、雕工、配色、圖案,都屬上乘。

這個買賣應該可以做,正好可以彌補海鮮淡季時的蕭條。

“小哥,福恒泰在哪兒?”她問道。

“京城,是咱大順朝最有名的漆器鋪子。”那夥計笑著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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